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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哈尔滨第一天,和一位初次见面、从小在哈尔滨最老派的“道里”区长大的朋友,聊着。慢慢地感到:哈尔滨这个地方,不简单。他看事物的方式、视角、见识,透着巴黎、纽约的影子。后来知道,哈尔滨以前就被叫做:“东方小巴黎”。一个城市的影子,在居住在这里超过三代的人身上。
 
到著名建筑设计所MAD设计、获过大奖的哈尔滨大剧院,听了一场儿童音乐会。小家伙们在前面看得津津有味,旁边大哥看手机也看得津津有味。几位来自美国各高校的音乐教师,暑假组团出来全球巡演。
 
大剧院的建筑,新潮,有派。最有意思的是:剧院外墙上有一圈嵌入式走廊,观众可以顺着它走到剧院顶上去,从上面看下面的剧场和对面的松花江,别有一番风味。
 
哈尔滨人开放、热情。去太阳岛路上,一个小姑娘看到我们家小姑娘,就亲热地喊姐姐,然后拉着她的手,就一起去玩沙子了,让我惊叹东北小朋友的开朗、热情。到马迭尔冷饮厅,和我们共一个桌子的两批哈尔滨本地人,都很自然地问我们从哪来,然后就这么聊起来了。那是一种纽约的感觉。
 
进马迭尔宾馆溜达。大厅四周挂满建国时在此参政的第一届政协大佬的照片。柜子里摆着各种《夜幕下的哈尔滨》小说版本,令我心惊。这个谍战电视剧就是在这里拍的。据说二战时哈尔滨也是世界三大间谍活动中心之一。
 
马迭尔先生儿子的绑架案,更真实、恐怖。绑匪要价后,马迭尔选择和警察合作,最后儿子被害,他伤心欲绝,把酒店交给经理人,自己离开哈尔滨这个伤心之地。这个绑架案也闻名世界,据说是世界四大绑架案之一。哎!
 
马迭尔对面的中央书店,给我很多惊喜。进门看到一本《哈尔滨的忧伤》,作者胡泓,母亲俄罗斯人,三岁随母亲回苏联,被放逐西伯利亚,后返回哈尔滨。里面写的都是当年俄侨的故事,读起来令人伤感。1898年,李鸿章签订的中俄密约中同意中东铁路在哈尔滨开修,大量俄罗斯商业技术精英进入哈尔滨;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,又有大批俄国富豪、知识分子、文艺青年、难民进入哈尔滨。人数最多时有25万。背井离乡,他们有数不清的故事。
 
中央书店里看书的人很多。一个姑娘从书架上拿出一本《巴黎圣母院》,对同伴说:这本我看过,你也看看。颇让我惊喜。书架上的书整理得专业,透露出书店管理的有素。第二层尤其让我惊喜的是整整三排的书法作品出版物。我去过无数书店找寻,常常失望而归,没有想到在这里,有也许是全国最全的书法出版物陈列,而且本本经过精心筛选。因为不方便携带,旅行是不适合买书的,但实在没有办法,最后挑了四本字帖回家,其中就有去年在纽约看过而不能忘的《黄庭坚:廉颇蔺相如传》,从中知道这件作品2012年在上海博物馆展出过,幸甚。
 
马迭尔对面正举办《老哈尔滨之魂暨俄侨历史文化展》,内容来自俄罗斯学术机构,非常专业。在文化展上意外看到俄罗斯画家尼古拉·廖里赫的作品,印象深刻。我还没走过去呢,孩子就不断指着画呼唤我说:爸爸,拍(照)。我一向相信她的判断。一看,果然好。回来后再一了解,这位确实是神人:从小喜欢画画,但律师老爸觉得画画不是一个正当职业,不同意,他就读了律师和艺术两个专业。结果艺术学院这边一发而不可收。
 
他画作中的哲思,最令我着迷。回来后发现爱因斯坦也说过:从未有过其它画作像廖里赫的作品那样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;而加加林称自己所看到的宇宙空间就像廖里赫的油画一样。想想确实有这种感觉。展览上对他的介绍不详细,大家并不知道他这么厉害,但还是有很多观众(特别是小朋友)驻足留影,可见真正的作品,自己会说话。1923年他的博物馆就在纽约开放了,现在还是免费开放的。我在纽约时,竟错过了。
 
画作中充满哲思,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哲人。他创立了一系列哲学理论,核心是:“文化以美和知识为基础。(Культура покоится на Красоте и Знании.)”。他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言“美能拯救世界”稍加改动,变为:“对美的认识拯救世界。(Осознание Красоты спасёт мир.)”。注意在这里他引入了“文化”这一概念,这是我没有想到的。他说:人类通过文化体验到美的存在,而其中的最重要环节就是创造,而文化与人类创造性的自我表达中的精神世界相关,文明是人类生活物质和非宗教层面的外部设施。由此,得出他最重要的命题:人类不仅要“发展”文化,更重要的是“保护”文化。
 
他不仅提出他的哲学,还去实践这种哲学。这一点让我佩服。为了“保护“文化,他发起保护各国历史文化遗产的“廖里赫运动”。他设计了运动标志——和平之旗(Знамя Мира),旗帜上的红色圆环中的三个红色的圆形象征着过去,现在与未来统一于永恒。1935年4月15日,在华盛顿白宫,十五个国家共同签署《廖里赫公约》,时任美国总统富兰克林•罗斯福出席签字仪式。该公约一些内容后来被写入联合国宪章;他也曾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。
 
他最着迷的文化,是围绕喜马拉雅山脉的文化。1923年,他带一支探险队从印度启程,走了五年,走过中亚、阿勒泰山、西藏、西伯利亚和蒙古,为许多以前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地区绘制了地图。为什么?他说他想在这一块建立自己的乌托邦。太疯狂了。整趟旅程穿过35个山口,5人丧生于西藏不到零度的寒冬里。据说,在前往喜马拉雅山的旅途中,他遇到了一个非常有神圣感的人物,他觉得对方可能就是一名天使。然后,他似乎又遇到了一名非常睿智的男子。
 
这一段充满隐喻的旅程,为他之后的一生中7000多幅画作提供了灵感。他的喜马拉雅系列作品,令人崩溃(可参看他纽约博物馆的网站 http://www.roerich.org/)。他也是斯特拉文斯基芭蕾舞剧《春之祭》巴黎首演的服装、舞台设计师,据说设计充满民俗色彩和戏剧性。而《春之祭》在巴黎首演时,把观众都气疯了,因为其超出常规、凡俗,让观众无法接受。
 
夕阳西下,我们踏上松花江上的江桥,这是哈尔滨给我的另一个惊喜。踏上江桥时,我就说:我想起纽约的High Line了。就是这种感觉。我们坐在桥边,看着染发的年轻人在桥中间扭动腰肢,跳着嘻哈,同伴给他录像,估计会发到网上;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骑行者来来往往、穿梭而过;大叔们互相架着,走过往下能看到江水的玻璃桥板,害怕得闭着眼睛;而妈妈带着女儿期待地问我们:前面还有玻璃桥板吗?大哥躺在江风中的桥凳上,任小女儿在他身上爬来爬去;穿着白色裙子、独自行走的姑娘累了,把沉重的单反放着膝上,坐下来休息;大姐们开怀大笑地走过;老夫妻互相搀扶着,留给我他们的背影。
 
《老哈尔滨之魂》展览上提到:俄罗斯人将哈尔滨确立为中东铁路中心枢纽后,就按照莫斯科的模式,对哈尔滨举行规划设计。据说,设计师在设计时假设了这样一种理念:接近自然,在现代主义文化背景下,通过艺术性手段改造生活。刚看到这句话,我还有一点怀疑。后来,到了索菲亚教堂,看了里面正在展出的过去的老照片,才知道此言不虚。那些建筑,真的干净、漂亮。又看到一张当年中央大街路边长椅的老照片,忍不住说了声:纽约。
 
写到这里,小家伙过来看。看完后说:就这么一点点?冰棍呢?是啊,哈尔滨还有很多。这是我走马观花中的哈尔滨。我把那些留给她(见最下面的链接)。
 
参考链接
 
 
2)《闻名遐迩的马迭尔宾馆》,哈尔滨市档案局,链接:http://www.hrb-dangan.gov.cn/hbfm/hbsh/2014/12/13127.html
 
3)庞学臣,《俄侨历史文化—哈尔滨的城市记忆》,2015-10-13,黑龙江省博物馆, 链接:http://www.hljmuseum.com/system/201510/101928.html
 
4)中央书店,链接:http://www.zysd.cn/
 
5)Kevin,《俄罗斯画家尼古拉·廖里赫》,新浪博客,链接: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aff1f5b0100c197.html
 
6)Nicholas Roerich博物馆,纽约,http://www.roerich.org/
 
7)林嘉燕,《以舞蹈再现传奇画家的佛教乌托邦》,纽约时报中文版,2015-8-6,链接:https://cn.nytimes.com/culture/20150806/tc06wish/?mcubz=1
 
8)Kassy Chen,《冰棍!冰棍!冰棍!》,链接:http://kassychen.blog.caixin.com/archives/1675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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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一帅

陈一帅

81篇文章 1年前更新

通信与信息系统博士,曾就职于朗讯贝尔实验室,现居北京,Kassy的爸爸。个人主页:https://yishuai.github.i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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