髡残的禅意-远见与创新-财新网

在绘画上，髡（Kun）残作品的特点是：线条、结构，严密，显示出非凡的控制力。这次展出了他的代表作《云洞流泉图》、《层岩叠壑图》、《雨洗山根图》。一路看来，感觉他对各种细节的把控能力，印象深刻。黄宾虹对他的评价是：“坠石枯藤，锥沙漏痕，能以书家之妙，通于画法。” 也是称赞他对用笔的控制。

髡残打动我的，还有他的好奇心、见识、和性情。在展出的一张画的题跋中，他说自己有“三惭愧”：

1）惭愧这只脚，不曾阅历天下多山；

2）惭愧两眼钝置，不能读万卷书；

3）惭愧两耳未尝记受智者教诲。

这三惭愧，当然是他的自谦。但也让我对他肃然起敬，因为它们说明两点：

1）他有好奇心，将探求真理、智识作为自己的目标。

2）为了这个目标，他给自己选定的老师是：自然、图书、和有智慧的人。

这不是平凡的目标、和平常的方法。如果有人告诉你，它们是一所大学的校训，你会觉得奇怪吗？我不会。它们就有这样的高度。而它们是350年前，一位亡国的、本应惶惶不可终日的中国书生的见识。

特别是：他把求教于“有智慧的人”，列为第三。这说明他深知与比自己高明的人交流的重要性。这一点现在常常被人忽视，我们常常读死书、死读书。但其实这是所有成功人士的秘诀。他列出来了。高明。

突然明白：这些目标和方法，是中国读书人的传统，也与禅宗实践相吻合。因此，它们对髡残来说，最自然不过。只是，350年后，经历过这么多人事巨变，到我这里，反而变成了让我啧啧称奇的东西。这下是我真的惭愧了。

髡残作品的最大特点，是常有深具禅意的题跋。这次展出的《禅机画趣图》、《物外田园图》就有大段这样的题跋，里面提到桃花源、名利、人性，等等。我站在那里，就着画读，心就慢慢地静了下来，非常美好。这是髡残作品对我来说最大的妙处。

髡残的个性，似也适合禅宗。他朋友曾撰文，说他是一个有“性灵”的人。什么是“性灵”？红楼梦第一回介绍贾宝玉，就说他：“性灵”。髡残也如此：不喜俗套，不善应酬，对市俗机巧置之一笑，喜欢生活在山林间，与自然相对，对人对事，直指本心。下面他给朋友的信中，提到萝卜、茭白，说：“大妙”，高兴之情溢于纸上，令我会心一笑。而《物外田园》四字，也是越看越有味道。

怪不得乔布斯学禅宗。“Stay hungry，stay foolish”，只不过是在学300年前的髡残啊。没有任何理由，不让我们去找回这失落的传统。